文 / 胡杨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台湾流行音乐的"民歌运动"时代。李双泽、侯德健、胡德夫是开创这个时代的先锋人物。在他们的倡导和影响下,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现代民歌手和民歌创作工作者,如叶佳修、梁弘志、谭健常、施孝荣、李建复等,他们创作的作品情真意切,具有强烈民族感情和爱国精神,在当时影响巨大,至今还在广为传唱。李双泽的《少年中国》,侯德健的《龙的传人》更是成为经典中的名篇。

  而在四、五十年代的美国,伍迪·加思里和皮特·西格创作了大量的不朽的诗篇,这两位出生于石油产地,过着不合常情的生活的游吟歌手影响了美国五十年代民谣的兴盛、六十年代民谣摇滚的崛起以及此后数不清的艺人。他们的创作继承了古老的民谣曲式,同时加入自己对社会的批判,这构成了日后几乎所有民谣歌词创作的方向,使民谣逐渐成为文化运动的重要载体。之后的鲍勃·迪伦继承并发扬了两位先哲的事业,使得民歌成为了六十年代世界反战和民权运动的号角。

  几乎在同一个时期,在拉丁美洲,比奥莱塔·帕拉开始了史诗般的搜集民歌远征。她没有现代化的考察设备,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录音机都买不起,随身只带记录本、铅笔和一把吉它;她经常步行,或骑驴,搭农民的木轮车,小船,但她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智利大地。从高山到海滨,从草原到沙漠,几年之中,搜集、整理了三千多首民歌,其中一些已经濒临绝迹。她从一个流浪歌手变成了一场伟大艺术运动的推动者,成为智利人民的"歌魂",同时,她也成为了底层人民尊严的象征。而另一位民歌手维克多因为歌颂真理,呼唤正义而被独裁政府枪杀。

  还是在这个时期,日本出现了“歌声运动”这场左翼艺术运动。它旨在给青年一代提供新的价值观念和相互之间的连带关系。“歌声运动”提出了“歌声是和平的力量”,以后又将口号改为“幸福之歌,家乡之歌”。1952年日本举行了第一届“歌声音乐会”,这样的音乐会以后年年举行。从1955年起,日本各地兴起了许许多多的“歌声茶店”,宣传、推广“歌声运动”中产生的歌曲,在那里,聚集着范围广大的支持者们。

    说到这里,有一个问题必须说明,我们通常所说的民谣就是民歌。在欣赏和创作流行音乐时,谈到民谣这种类型,我们往往特指欧美的民谣,而将其它国家和地区的民谣做了区别处理,这是欧美文化中心论的顽症使然。

  “当忽然我发现自己那么贫穷,回想起当年看烟火的那个晚上:我们的想像布满了整个夜空,多么啊多么灿烂,毛泽东……。”这是张广天创作的一首具有多重意义的歌曲。九十年代初,中国音乐家出版社为这位提出“汉藏和声”和“民族音乐现代化”的民歌诗人出版了《张广天现代歌曲集——毛泽东》。随后,和张广天持相同观点和立场的民歌诗人黄金刚也出版了专集《吟唱生涯》。97年,《读书》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广阔天地》的文章,开篇既说:“张广天把流行音乐不叫流行音乐,而叫——民间音乐,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这样做的同时,他取得了批评上的一个胜利。”

  张广天开创了中国音乐一个全新的时代,那就是“现代民歌时代”。在《民歌手们,团结起来》一文中,他这样写道:——“在祖国各地的工厂、乡村、城镇、校园,一场轰轰烈烈的民歌运动正在蓬勃开展起来。伟大而淳朴的民歌手们,用他们在生活和斗争中掌握的文艺知识,用他们对大地和人民的真诚热爱,在十字街头,在广场集市,弦歌唱诵,永情言志。无论是在车轮和铁轨铿锵撞击的隆隆回响中,还是"润物细无声"的暖软春夜;无论是在腐红朽绿的霓虹灯下,还是血汗浇注的高楼大厦旁;一个旋律慢慢清晰起来,一种节奏敲打着你的心扉--劳动的歌声,正由青年觉悟者的吟唱变得尊严而美丽。”

  2000年4月,一张名为《工业化时代的诗与歌》的唱片由中国文采声像出版公司出版发行。这是国内第一张带有鲜明的人民立场的音乐创作合集,除了张广天和黄金刚外,还多了洪启、何力、丁冬杰、马木尔江这些来自西南的、北方的和部分少数民族地区的现代民歌手。由张广天牵头制作的这张唱片正式拉开了中国现代民歌运动的序幕。正如这张唱片的序言中所说:——“工业化时代的民间音乐是一场运动,一场文化解放、艺术劳动者觉醒的运动。”

  两年后,在新疆、这个中国民间音乐资源最为丰厚的“歌舞之乡”,民歌诗人洪启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引发了新疆音乐界激烈争论、并波及社会各层面的“新疆新民歌运动”。洪启提出: "新疆新民歌"的民间立场决定了它所使用的音乐语言是质朴流畅的,曲调简明却直指人心,优美抒情却不失阳刚。它主张突破现代创作歌曲不能被称为民歌的落后认识,强调歌曲必须具有积极的意义,打破"专业"音乐与"民间"音乐的鸿沟。这一点,与《诗经》之传统,木卡姆之精神都是不背离的”。这是中国现代民歌运动首次在北京之外的地区造成影响。之前,张广天在北京戏剧舞台上成功地推出了史诗剧《切·格瓦拉》、民谣清唱剧《鲁迅先生》和《红星美女》。穿插其间的大量歌曲被话剧观众所熟知,而在剧场中还同时销售着《工业化时代的诗与歌》这张唱片。

  洪启和他的“新疆新民歌运动”取得了一个了不起的胜利;在北京这个中国绝对的文化中心的强大影响下,一个不同一般的文化现象产生于天山脚下的乌鲁木齐,虽然其核心理论的源头来自于北京,虽然这场运动还只是处于起步阶段,但它实实在在地影响和鼓舞了北京的同道们,甚至越过了海洋,让台湾民歌运动的一些发起者和传播工作者们肃然起敬。

  不论是七十年代李双泽和侯德健发起台湾的民歌运动,还是九十年代张广天引发的“民族音乐现代化”思潮,还是新世纪天山脚下洪启发起的“新民歌运动”,都是音乐工作者试图在外来文化的强大影响下为复兴民族音乐而做出的建设性的努力。与四、五、六十年代的欧美、拉美和日本的民歌运动一样,都是在靡吟滥唱的包裹之中,具有强烈民族感情和爱国精神的艺术家充满良知和正气的呐喊!对我们来说,这场轰隆的现代民歌之声的号角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