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曲这一体裁发源于中世纪的定形诗,除有固定的诗形外,根据其语源有时也兼指舞蹈歌。到了14世纪以后只歌不舞,在法国、意大利、英国、德国成为独唱或复调叙事歌曲的通称。到了18世纪演变为叙事诗形式,如作家歌德的《魔王》叙事诗,作家黑尔达的《爱德华》叙事诗等。后来一些作曲家,根据叙事诗的词把它们谱写成歌曲,从而形成了独立完整的叙述体歌曲。如勒韦的《爱德华》、舒伯特的《魔王》、舒曼的《两个近卫兵》等。肖邦首先在篇幅长大而富于戏剧性的钢琴曲中使用叙事曲这一名称,后来勃拉姆斯、李斯特、格里格、维厄唐、福雷等音乐家也在钢琴曲中使用其名。一部分管弦乐作品也借用了叙事体形式。如柴可夫斯基的交响叙事曲《督军》、杜卡斯的《魔法师的弟子》、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交响组曲《舍赫拉查德》等,都是较典型的交响叙事曲。
肖邦把原先用于声乐作品中的叙事曲体裁借过来,用于钢琴叙事曲的创作,这一大胆的创新与受到同乡诗人密茨凯维支叙事诗的影响有着密切的联系。密茨凯维支叙事诗的民间风格表现在民歌的格调和民间的语言,肖邦叙事曲的民间风格表现在民歌性质的主题、民间音乐的即兴性的变奏手法。肖邦用器乐这一新的形式、新的语言来表现诗的形象、诗的意境及其个人对诗的主观感受,器乐叙事曲体裁恰巧吻合了他的需求,他开凿了器乐叙事曲体裁的先河,为叙事曲体裁拓宽了使用的范围,丰富和发展了叙事曲的音乐表现。
肖邦运用叙事曲这一体裁创作的四首钢琴叙事曲,广泛采用非规范的混合曲式结构。这表明了叙事曲这一体裁与混合曲式结构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表明了肖邦要用混合曲式结构原则来表现叙事曲曲析复杂的思想内容,表明了器乐叙事曲体裁这一新的形式因为与文学、戏剧作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必然带来曲式结构上的变更。
器乐叙事曲体裁这一19世纪30年代的产物,给叙事曲体裁带来了活力和生机。它的诞生使得叙事诗这一文学体裁与纯音乐的语言结合了起来。这一综合艺术的产物,这一新的形式必然带来音乐语言、音乐语言结构及其表达方式上的变革。混合曲式结构,这一建立在传统曲式结构原则上的混合体,必然与器乐叙事曲这一综合产物有着密切的联系。
肖邦是历史上第一位把叙事曲这一体裁运用到钢琴曲中来的音乐家。由于叙事曲这一新的器乐体裁形式需要用无词的语言来表达音乐内容,由于叙事曲与诗歌、文学的密切联系,以及诗歌、文学内容的史诗性、戏剧性需要通过这一新的体裁形式去表达,因此,肖邦冲破传统的典型规范及用新的结构形式取代旧的结构形式是不可避免的。
肖邦叙事曲深受密茨凯维支叙事诗的影响,美国音乐批评家及著述家詹姆士·基本兹·休涅刻在出版于1900年的《肖邦---其人及其音乐》一书中认为肖邦是一个"聪明人",因为他不给人以有关叙事曲内容的更明确的线索,接着说:"《第一叙事曲》是根据《康拉德·华伦洛德》而写的,《第二叙事曲》肖邦承认是受亚当· 茨凯维支的《魔湖》的直接影响而写的,而《第三叙事曲》则是根据密茨凯维支的《女水妖》而写的。"至于《第四叙事曲》,一般并不认为和密茨凯维支的某一具体作品有所联系,只有少数人认为是受密茨凯维支的叙事诗《三个布德力斯》的影响而写的。肖邦四首叙事曲采用了混合曲式结构,他把奏呜原则、变奏原则和回旋原则结合起来,运用到钢琴叙事曲这一新的体裁和新的创作内容中去。如《第一叙事曲》中,两主题的音乐发展主要是用变奏的手法来处理的,并且两主题在展开部的位置上保持着完整的结构,这就使展开具有主题再现的性质,这样整个结构又具有回旋的原则了,因为两主题分别都出现了三次。
另外,肖邦写作第一叙事曲时,他面临着由新的体裁和新的内容所提出的新的创作任务,他需要通过奏呜原则来表现叙事曲戏剧性的内容,但传统的奏呜曲式规范又不能完全符合创作构思和音乐形象发展的要求,把主题分解为动机和乐节、模进转调的奏呜曲式展开手法,对于气息宽广的抒情、叙事性体裁已不适应,他需要把传统的奏呜曲式结构进行适应音乐内容的调整,他用主题变奏展开的手法处理音乐的发展,避免主题发展过程中的尖锐对立。他的音乐形象发展是递进的过程,而非平衡的过程。还有此曲再现部中,副部先再现、主部后再现,这就形成了集中对称的结构。这种结构使得曲式两端能以相同的主部主题来概括,不仅强调了作为主要乐思的主部主题所代表的形象,也加强了曲式收拢的感觉,主部主题作为被最后肯定的部分,随之不再出现对比因素,这就有助于获得完满的结束。
肖邦《第二叙事曲》采用奏呜曲式主题对比的原则和回旋曲式的原则相结合的作法,这也是创作构思和音乐形象发展的线索所决定的。此曲具有鲜明的形象,开始是牧歌式的、幽静的音乐。有一支很纯朴甚至天真的从容不迫的旋律,此后充满了惊慌不安情绪的急板闯入,一阵狂风骤雨过后又出现了开始时的音乐,这里对前面主题进行紧缩。这之后对此主题进行了展开,运用复调及变奏手法对其进行发展。舒曼在《音乐新报》评论肖邦《第二叙事曲》时写道:"我们必须注意到《叙事曲》是一首最出色的作品。肖邦已经写过一首同一名称的作品,那是他最狂热和最有独创性的作品之一;新的一首是不同的---艺术性逊于第一首,但幻想及情趣则并不多样,其中热情奔放的插部似乎是后来加进去的。我记得很清楚,当肖邦在这里演奏这首《叙事曲》时,是结束在犉大调上,而现在则结束在犪小调上……"由于此曲最后有开头主题"回光返照"式的再现,所以回旋曲式的因素是很清楚的。
索洛夫磋夫在《肖邦的创作》一书里谈到肖邦第三首bA大调叙事曲的形式时说:"bA大调叙事曲的形式非常独特。这是集中的结构,非常严谨而且极有逻辑。无疑肖邦在这道叙事曲里是以奏呜性原则为基础的,但同时这里也有回旋曲的因素和自由的变奏;要想把这首曲子的结构放进任何一种古典形式的框框里是很困难的。这是浪漫派把传统形式加以真正的革新和综合的范例。"此曲一开始是带有幻想性的歌唱性旋律,前四小节问句从右手旋律开始,由左手旋律结束,而答句则相反,这是"谈话"式的形式,强调了音乐的叙事性质。
肖邦《第四叙事曲》是他此体裁创作的最后一部作品,创作于1842年。这首叙事曲有两个主要主题,第一主题在此曲中占有极重要地位,他酷爱它,他在此曲中对它进行了四次变奏,此曲总的骨架是奏呜曲式原则,但用变奏手法对主题进行发展,而且运用此方法造成主题的色彩性变化,又因为主题的多次变奏之间加进了其他的成分,因此它又具有回旋曲式原则。除此之外,此曲第二主题在曲中先后出现了两次,两次的调性及性格截然不同。第一次调性为bB大调,性格为安谧宁静的;这里悠扬的音调和温柔的和弦配置,使它具有圣咏般的意境,第二次调性为bD大调,性格是明朗、欢快的,但低声部的上行音阶给它带来某些惊恐,这是一次主题的升华。如此看来,此曲是多种结构原则混合的结果。此曲具有奏呜曲式呈示、展开、再现的总体结构,但它又没有遵照古典奏呜曲式的调性规范。副部在呈示部中出现在bB大调上,在再现部中则出现在bD大调上,再现部中的副部调性同此曲主要调性没有统一。从奏呜曲式主、副部调性对比与统一和主题展开两大特点来看,此曲主题展开的特点占优势。在展开部中,主部富于诗意的幻想性因素得到了自由的发展。这里即兴性的展开和华丽的演奏技巧相结合,而且引子以完整的形式在犃大调上再现作为展开部的结束。引子后面加上了轻巧、柔和而透明的华彩,好像一阵微风吹散了引子的回声。再现部中副部进行了戏剧性的处理,低音部奔腾的音阶改变了原先的柔弱性格而变得生气勃勃。由于音域的扩大和力度的增强,音乐充满了坚毅的力量和悲愤的热情,旋律被淹没在响亮的和弦与琶音的浪涛声中。这之后是狂风暴雨般的尾声,这是肖邦大型作品中所特有的悲壮激昂的形象。
肖邦生活的时代,为混合曲式的兴起提供了温床。当然在这以前时代的音乐作品中,也能够看到使用混合曲式结构的作品。但在19世纪产生了一种尽可能把各种不同类型的艺术综合起来的倾向,由于作曲家要求曲式在表现作品的内容上更加灵活、准确,更符合不同具体作品的需要,因而在作品结构上突破某一典型曲式的限制,吸取其他曲式的、有助于表现所希望表现内容的结构手法来予以丰富的作法大大得到发展。例如器乐的发展手法在声乐作品中的出现,声乐的朗诵音调在器乐中的运用;类似叙事曲等体裁的作品大量产生,在同一作品中音乐综合表现各种不同情绪如抒情性、戏剧性、史诗性等;这自然就影响到不同曲式形成和发展原则的深刻的相互渗透与混合。
肖邦在混合曲式结构上的成就是不可忽视的,他在这方面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他是一位较早把混合曲式运用到实际创作中去的作曲家,他对其后音乐创作中的打破传统曲式规范、吸收不同曲式的特点、按音乐形象的要求将两种或两种以上曲式原则加以综合的结构思维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