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个下午,在一间光线阴暗的酒吧,龚琳娜面色阴沉地和丈夫老锣调试乐器,身后是她回国以来首个演唱会自由鸟的大幅海报。她刚刚哭过一次,看到有些年轻音乐人过于看重名利,这么在乎自己的照片放得大不大,我非常难过。因为神曲《忐忑》,从5岁开始唱民歌的龚琳娜,一夜之间比流行歌手的风头还劲。但是58日的个人演唱会,龚琳娜却选择了十几首与《忐忑》风格截然相反的曲目,她希望大家了解她音乐里更多的空间,有人愿意听,我就给你唱,就这样。

神曲《忐忑》打开了想象力

新京报:最近半年,上哪里都唱《忐忑》,你觉得腻味吗?

龚琳娜:不会啊。《忐忑》的空间很大,每次进入这首歌的感觉都不同,人每天的状态不一样,我每次唱的都是此时此刻存在的状态,比如我在中央台3套,穿着睡衣上去唱,像做梦。

新京报:你有很多首作品,为什么单单《忐忑》特别红?

龚琳娜:《忐忑》很难唱,但是它并不深;它没有歌词,跟流行音乐完全不一样,给人全新的感觉;它骨子里很中国,唱法也是民族式的,所以为什么中国观众不只是在听,而是要自己学着唱,这是因为他们也借此打开了自己的想象力。我觉得《忐忑》能让人听到中国新音乐的方向。

新京报:为什么你其他的歌,比如《丢丢铜》和《静夜思》就没有这么红?

龚琳娜:《丢丢铜》是一首民歌,不是老锣写的。

新京报:是不是老锣写的,差别很大吗?

龚琳娜:当然,老锣是可以和舒伯特媲美的音乐家。这话不是我说的,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国外乐评人说的。

新京报:他对你的音乐生涯有什么影响?

龚琳娜:老锣是改变我人生的人。因为他,我的音乐发生质的变化,我返璞归真,完全回归到心灵、自然。他写的音乐,完全让我进入艺术的世界。

新京报:你觉得《忐忑》的火爆和中国当下的状态有关系吗?

龚琳娜:我觉得有关系。我小时候家家都差不多,有钱没钱都一样,现在的人却要在钱和理想之间挣扎。大家的人生观和信仰受了很大的冲击,这个寻找的过程很忐忑,但也会爆发很多活力,因为中国在往前走,有一种向前推的力量。《忐忑》代表了当下中国人的心态。

谈走红 提醒自己不要飘

新京报:你说以前唱过很多次《忐忑》,但因为王菲,这首歌才引起了国内网民的注意。

龚琳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模仿我的居然是王菲,也许流行音乐的人更开放。

新京报:从走红这个角度来看,王菲算是你的贵人吗?

龚琳娜:她会把这件事推波助澜,但她也是因为喜欢这个作品,才去模仿。其实我特别喜欢王菲,她唱歌特别干净,也有个性和自己成熟的思想,要不然她不会达到今天这个位置。

新京报:红了之后,你的手机基本打不通了,有人说你变傲了。

龚琳娜:其实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飘,不要飘,因为我亲眼看过很多非常有才华的人,经不住利益的诱惑而堕落。当我买了一张门票,希望去欣赏一个很有声望的音乐家的演出,却看到他在台上哗众取宠、卖弄自己时,我真的会痛哭。

新京报:提醒自己不要飘,难吗?

龚琳娜:很难很难,就是你的大我和小我,你的贪欲和纯真会激战,我也遇到过矛盾,自我挑战的时候,但不是特别大,因为好歹我是经历过成功的,2000年我拿过青歌赛银奖,那一届还有谭晶王宏伟,我们有了很多演出机会。

新京报:但那时候的成功,和现在的走红程度是没法比的。

龚琳娜:但我享受过那种感觉,意义是一样的,要知道当时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那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但如果是那个年龄遇到现在的状况,我肯定会晕,因为大部分人都会想,我赶紧出名赶紧赚钱。现在还好,我已经扔掉了这些,身外之物特别不重要了。

新京报:那为什么你当初频频接受电视台的邀请,到处演出?

龚琳娜:我没有频频,我拒绝掉了很多电视台的邀请,我有选择和自由。

新京报:你选择电视台的标准是什么?

龚琳娜:有的电视台很尊重我,给我的空间很大,但另一些卫视,会提很多要求,这不行那不行,必须限定多少分钟,甚至把我的节目剪得一塌糊涂。你想,《忐忑》是一首完整的歌,层层递进,剪了之后,成什么了?如果你只是把我的表演当成小小的点缀,我绝对不能容忍。

新京报:如果选秀节目让你当评委,你会去吗?

龚琳娜:我不会做任何评委,那不是我要做的,我只是在幕后教课、做音乐上的指导。

谈个唱 票房好了才能继续

新京报:办自由鸟音乐会是谁的想法?

龚琳娜:一直有很多演出商来主动找我们,因为《忐忑》太火了,好多人跟我说,赶快抓住这个时机,举办独唱音乐会,但我不会跟着这个跑,我得看什么公司适合一起合作。

新京报:你觉得什么样的公司才能合作?

龚琳娜:要和我们有一样的概念,能看到《忐忑》的艺术水平,如果你只看到《忐忑》下面的那部分,对我们来说是不够的。有的人过两天冷静下来会说,你不就只有一首《忐忑》吗?

新京报:你听到这话是什么感受?

龚琳娜:我心里会很难过。如果你没有自信做我的音乐会,没看到我的价值,那你就别做了,我又不需要马上就办音乐会。反正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别人利用。

新京报:想利用你的人不少?

龚琳娜:那当然了,包括好多媒体都是这样的,看到《忐忑》这么火,就想尽办法来挖这个点,满足它们的需求。我做节目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利用我,我会看得出来。所以我和老锣一直都手拉着手,共同面对。

新京报:有没有想过,大家去你的音乐会,只不过是去看《忐忑》的热闹?

龚琳娜:如果观众为了这首简单的歌去听音乐会,但却在音乐会上听到很多很高雅、很深的东西,并且被感动,那说明我们真的成功了。你在艺术里不能什么都要,大家愿意这么热情地学唱这首歌,很好,至少对音乐行业的发展是好事。

新京报:你担心别人批评演唱会太商业,不符合你推广民族音乐的说法吗?

龚琳娜:在这个时代,艺术和商业是挂钩的,如果我唱得好,我当然希望我的出场费也高。如果商业和艺术发生冲突,我肯定选艺术,但如果商业能投资、辅助艺术,为什么不呢?所以这次演唱会,票卖得好不好很重要,如果票卖得不好,我们也不可能继续下去。

新京报:但在你演唱会推广期间,你对媒体采访还是比较回避。

龚琳娜:其实我挺喜欢媒体,因为我喜欢交流,但我不能天天打电话、天天接受采访,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做音乐需要宁静的心态,不能受太多干扰。

新京报:到今天,你给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龚琳娜:有观众留言说,他们不想叫我艺术家,因为艺术家离他们太远,所以我的定位是人民音乐家,就是给大家唱歌。你要问我的观众群在哪里,我没有想过,有人愿意听我唱,我就给你唱,就这样。